若有人出现晕倒、意识丧失,甚至心跳骤停,可能是心脑血管意外,或溺水、自缢,或痰涎阻塞等原因导致的,古代中医称“卒死”“尸厥(蹶)”等。在西医传入中国之前,我国古代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急救经验,不仅可以媲美现代的心肺复苏术,有些观念和手段还遥遥领先,独具特色。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急救方法仍然闪耀着古人智慧的光芒,并有其自身的特点,部分偏远地区仍旧有医者在使用和流传。
——急救时体位
凡是中风等晕厥、昏迷疾病,仓促之际,古人告诫都不要扶病人坐起,而是就地躺好或扶好(防治再次摔倒造成二次损伤)。急救自缢者时应将其抱好,慢慢解下,不能截断绳子,以防摔下磕伤头部。盖好被子安卧取暖。
若是溺水所致人事不省,甚至脉息全无,应使溺水者仰卧或俯卧,脚高头低位,以便排出体内积水,恢复其呼吸、心跳,但不可倒提出水。很多人急着心肺复苏,使患者仰卧时头高脚低,这样水不易排出来,很难急救成功。中西医学在急救体位上差异不大,同时,中医提出“不可倒提出水”,这可能是因为倒提时类似“提壶未揭盖”,积水反而不易流出,或水流出时妨碍呼吸,易致鼻子误吸再次入肺。
——中医心肺脑复苏术
· 畅通呼吸道
解下自缢者后应揉其项痕,捻正喉系,并用手挽着此人头发使颈伸直,不能使头垂下。这是开放呼吸道的手法,古人头发较长,其原理即等同于现代的“仰头举颏法”。
中国古代捞起溺水者后,先将牙撬开,横叼一支筷子,起到引流作用,使积水可较畅流出(“先以刀斡开溺者口,横箸一只,另牙咬含之,使可出水……”)。这比西医畅通呼吸道更多了一层保障步骤,方便引流出水,可有效防治吐水后再次误吸。
· 兴奋神经、呼吸系统促醒
-多途径刺激中枢、呼吸系统
《肘后救急方》等古籍记载昏迷者用皂角、细辛、生半夏或石菖蒲等药粉,用吸管吹少许入鼻中,或用薤白捣汁、公鸡冠血或酒灌滴鼻中。对呼吸道的刺激有取嚏、兴奋呼吸的作用。一般吹鼻后连连喷嚏者为可治;如果吹2~3次,没有喷嚏者病情多较危险。无论是自缢还是溺水,中医还常用竹管、葱黄心等向两耳中(或鼻中)吹气数次,一方面达到类似人工呼吸、辅助通气的效果,另一方面通过耳刺激大脑神经中枢。
中医急救的中心思想是“阳能胜阴”,注重运用九窍宣通阳气。人体所有的孔窍几乎都被中医用于治病,这可能与九窍与五脏相通,如“肾开窍于耳”“肺开窍于鼻”等理论相关,也体现出古人善用“窍门”,直达五脏或病位的急救思想。现代临床有医家对急性脑血管病意识障碍患者用加味通关散,通过雾化吸入用以催醒,取得了疗效;还有医家用胡椒粉喷鼻可有效治疗室上性心动过速。目前西医也有经鼻或经气道给药,可见中医的方法非常科学。
-中药还魂汤
除了以上单方,还魂汤(即麻黄汤)也有促醒作用。古代药店常规配备麻黄汤等用以急救。吾师吴雄志教授的家传经验即载有麻黄汤常用于急救溺水等原因导致的昏迷。在药理学上,麻黄有效成分主要为麻黄碱、伪麻黄碱和挥发油等,能够兴奋心脏、兴奋呼吸、兴奋中枢,使心肺脑先复苏;桂枝有扩血管、抗凝活血等作用,并能强心、提高心率,与甘草合用可抗心律失常;甘草具有肾上腺皮质激素样作用,可以抗炎、抗休克、抗过敏、祛痰等;杏仁宣肺化痰,开肺疏表。相对来讲,麻黄汤煎煮急救,尽管是猛火急煎取药,但没有西医注射急救药物方便、快捷。在现代医学急救中,注射心三联(盐酸肾上腺素、异丙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呼三联(尼可沙米、洛贝林、山根菜碱)等药物,其功效也是强心、兴奋呼吸中枢等。二者急救、促醒的机理共通。目前中药免煎颗粒极大消除了煎煮不便的缺点,值得推广。
-针灸刺激中枢、呼吸系统、强心
《肘后救急方》记载 “尸厥之病,卒死而脉犹动(无心跳骤停)……灸鼻人中气壮……又云:爪刺人中良久,又针人中至齿,立起”,说明晕厥可艾灸、针刺或按压人中穴。中国人自古应用人中等穴急救晕厥,实践及研究证实了人中穴有强心、升压、抗休克、兴奋呼吸中枢,改善脑缺血等作用。
十宣穴放血可急救昏迷、中风、中暑、高热、惊厥等。十宣穴在全息学上对应人体头部,又处于阴阳交会之处,十宣穴放血可对大脑中枢产生强烈的痛觉刺激,俗称“十指连心”。《医宗金鉴》提出:“商阳主刺卒中风,暴仆昏沉痰涩壅,少商、中冲、关冲、少泽、商阳,使气血流行,乃起死回生救急之妙穴。”在中风发生后可行手十二井穴刺络放血以急救,中医已用千余年,日本、法国、埃及等国也很重视本法。倘情况危急,民间还常用缝衣针或瓷碗、瓷杯打碎取利刃面代替针具,刺破位于十宣穴或手十二井穴放血达到临时急救的效果。临床实践及研究表明,本法对缺血性和出血性脑中风均有确切的疗效。吴门奇穴地神穴(手拇指与手掌交界横纹的中点),针刺可兴奋心肺中枢;针刺复溜穴能刺激肾上腺激素的分泌,有很好的抗休克的作用。
· 中医心肺复苏按压术
心跳骤停者应该配合心肺复苏法急救。中医的心肺复苏法也是采取仰头举颏体位,畅通呼吸道,再进一步施救。《金匮要略》:“杂疗方第二十三”中有如下记载:“自缢死……徐徐抱解,不得截绳上下,安被卧之。 一人以脚踏其两肩,手小挽其发,常弦弦勿纵之。 一人以手按据胸上动之(胸外按压),一人摩捋臂胫屈伸之,若已僵,但渐渐强屈之,并按其腹,如此一炊顷,气从口出,呼吸眼开,而犹引、按莫置,亦勿苦劳之,须令可少桂心汤及粥清含与之,令濡喉,渐渐能咽,乃稍止,兼令两人各以管吹其两耳,弥好此最善,无不活者。并皆疗之。”
古书中记载的一人以手按揉胸上,数动之;一人屈伸按摩上下肢,若已僵直,应循序渐进;并按其腹部。这与西医心肺复苏的方法相似,可以促进胸腹收缩与舒张,有效地进行气体交换。如此大概半小时,患者气从口出,呼吸、睁眼,继续屈伸活动其四肢或按压胸腹部数分钟,以便患者更好地恢复。现代实践证明,高质量的胸外按压有助于第一时间成功心肺复苏,挽回生命。中医古代腹部按压配合胸外按压,使腹式呼吸与胸式呼吸并进,较现代急救法更有利于气体交换,也就是现代的心肺复苏合上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现代研究也逐步认识到,腹部是心肺复苏中不可或缺之部位,通过胸腹联合建立循环与呼吸进行个体化心肺复苏,这是精准心肺复苏医学的研究方向,也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屈伸活动病患四肢则可以改善血液循环。这在抢救时虽然需要更多的人员配合,但抢救的成功率也会随之提高。另外,古书如《医学心悟》等强调要用被褥等塞住谷道(肛门),应该是为了防止按压腹部辅助通气时从肛门漏气,更好地保障腹部按压腹部胸腔换气人工呼吸的效果。在急救中若结合针灸治疗虽然可提高急救效果,但在民间普及方面有一定难度。
如溺水导致昏迷,可使患者横着俯卧于牛背上,两边使人扶好,慢慢牵牛行走,行走的颠簸过程可反复挤压患者的胸腹部,增加胸腹腔压力,积水方便从口中及通过大小便流出;也可使患者俯卧在倒扣的大铁锅或坛子上,适当按压胸腹,则水易于流出,同时也兼有简易的心肺复苏功能。当然,对于心跳停止的溺水者,应先施行高质量的胸外和腹部按压心肺复苏,然后再排水,更易奏效。
· 人工呼吸术
中医古代的人工呼吸,张仲景急救法中有“兼令两人各以管吹其两耳”,这种吹耳法在《备急千金要方》等医书中均有记载。《肘后救急方》记载“救卒死,或先病痛,或常居寝卧,奄忽而绝,皆是中死。救之方:一方,取葱黄心刺其鼻,男左女右,入七八寸。若使目中血出,佳。扁鹊法同是,后吹耳条中,葛(洪)尝言此云吹鼻,故别为一法”;《外台秘要》记载“悬牵其头发,塞两耳,勿令通气,以葱叶针鼻中,两人极力痛吹之,啮其两脚踵,即活,亦可塞鼻而吹口活也。范汪疗自缢死方 ”;《伤寒杂病论》记载“治尸厥(蹶)方:尸厥动而无气,气闭不通,故静而死也,治方……菖蒲屑,内鼻两孔中,吹之,令人以桂屑着舌下” 。说明中医古代至少有三种吹气辅助通气的方法,一种是吹耳,一种是吹口,一种是吹鼻。后两者和现在的人工呼吸方法一致,还有类似呼吸道插管急救的雏形。古人选用葱叶(葱黄心)是因为材料方便易得,又有一定硬度和柔软度,同时葱又有辛辣通窍的作用。陈存仁《津津有味谭》介绍冷罨法,伤风较重的人,常常鼻塞不通,加之患者不时运气摁鼻以排除鼻涕,有人因此而气塞耳咽管,导致耳部受刺激而发生胀痛、听力迟钝,迁延日久,会引起耳疳之患(中耳炎)。此患初起时耳腔微微作痛,渐渐开始发炎,甚至肿胀化脓。患者可将葱管(绿色葱叶)切成小段,每段长寸许,逢胀痛时就将葱管一段塞入耳中,以不触及耳膜为度。葱管入耳后,应受热而软化,即可取出另换一段。如是日换10余段至20段,外耳道发炎便可消除。是否塞葱刺耳有消除耳道水肿,消炎辅助通鼻窍的疗效?
耳道吹气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刺激作用,表明古人已经认识到“五窍相通”,耳朵与呼吸道相通,很多人在塞耳塞时感觉呼吸不畅。所以《外台秘要》强调“塞两耳,勿令通气,以葱叶针鼻中,两人极力痛吹之”,如同口鼻相通,“亦可塞鼻而吹口活也”。古人可能并不知道因为有鼓膜隔开,外耳和中耳实际上并不相通,即如果试图通过耳朵吹气,以达到肺部充气鼓起进而恢复自主呼吸,从现代医学的观点来看,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可能是首先导致鼓膜受到伤害。《本草易读》提出“自缢垂死,葱心刺耳,鼻口出血可活”,则不排除破坏鼓膜进行通气的可能性。
——复苏后的处理
患者复苏后,古人一般都有善后的措施,比如说自缢者“须令可少桂心汤及粥清含与之,令濡喉,渐渐能咽,乃稍止”,起到强心、活血、补助元气的作用;溺水者清醒后可予党参、茯苓、白术、薏苡仁、车前子各、肉桂等煎汤饮用,以祛除体内残存积水,减少后患。所以,中医的急救后期处理体现出中医综合全程调理的优越性。
因此,古代中医心肺脑复苏的急救术有较现代医学完备的地方及其自身的特色,在针灸、按摩、后遗症的处理上都有独到之处,但在急救技术规范化方面尚有不足。虽中医急救有式微之势,但其中所蕴含的科学和智慧光辉,仍然引人注目,值得进一步研究发扬和规范化,并可与现代心肺复苏术结合,发挥更好的急救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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