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急救是中医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古代流传下来的《肘后备急方》《急救危症简便验方》等中医急救专书，在《医宗金鉴》《普济应验良方》《针灸大成》等古籍中也有大量急救经验记载。在近代特殊的历史环境下，中医急救有式微之势，但仍有很多人使用传统方法治病救人。

纵观历史，考据典籍，验之临床，旁比西医，中医急救有以下特点和优势。

——病证结合，专方截断

古方、验方、时方、针灸、奇穴，如何选用才能有的放矢，起效迅速？在诊疗过程中，无论是普通病症还是急症，均应辨病论治，“病证症有机结合，形气神一体同调”，辨病论治、随证加减使用才能发挥疗效，否则就会人云亦云，无从下手。急救需在辨别六经病证的基础上，专方专药，单刀直入，迅速控制病情，缓解迫切症状，并提前截断，才能为后期的诊治打下基础。这和平时强调的治病求本的要求有一定差异。

运用通下法可治疗多种急腹症，目前承气汤加减广泛应用于急性胰腺炎、肠梗阻的急救，并取得了良好疗效，体现了因势利导的治疗思想，但是胰腺炎和肠梗阻是不同的疾病，六经归属不同，病机也不同，主方也随之而异，因此在急救时需强调辨病论证，专方专药的基础上随证加减。古代治疗中风多用续命汤，收录在《金匮要略》《古今录验》等典籍，历代医家用小续命汤治疗中风的医案屡见不鲜，疗效确切，现代仍在广泛应用。前贤用麻黄、桂枝、黄芪等具有升压、散寒、温补作用的中药治疗缺血性脑卒中及高血压，可能与顺应了机体血压、血糖等自我应激调节功能有关，更深刻的原因是前贤们擅长辨六经病脉证并治，有是病用是药。但是如果忽略了辨病的环节，不管是缺血性脑卒中还是出血性脑卒中，血压高就降压，血糖高就降糖，有的科室把天麻钩藤饮等作为通治脑卒中的协定方，不辨病机，难望有效。而专方截断的理论，由上海姜春华教授提出，在吴雄志教授五法六经诊疗体系下更为完善，对于急症的治疗有重要指导价值。

——温通阳气，善用九窍

古代在病人出现休克急症时，常用四逆汤急则温之，回阳救逆，这在《伤寒论》中有很多的应用，后世则发展出扶阳一派，当今参附注射液抢救心衰即体现了“重阳气”的思想。

在发生“尸厥”“卒死”等昏迷病症时，中医急救的中心思想是“阳能胜阴”，注重运用九窍宣通阳气，这与现代心肺复苏的思想有很大的相通之处。用药途径上，除了最常规的口服药物（如苏合香丸等）开窍醒神，古代常用搐鼻取嚏法或喷耳等方法刺激呼吸中枢或大脑，相当于古代的简效呼吸、中枢神经兴奋法促醒。“薤白类蒜而小……其味极辛，捣汁灌鼻，亦通窍取嚏之意也。”取“用阳物以胜阴祟”“通心神启阳气”的原理。清代《急救危症简便验方》提出：“凡遇中风、或痰厥、气厥，猝然晕倒，不省人事，牙关紧闭，仓促之际，切勿扶起坐，并惊惶搬搅哭泣。急以拇指掐人中即醒，以免至攻心不救。急以皂角为细末，吹分许入鼻内，连连喷嚏数声者为可治，然后徐徐进药，如果吹二三次，无喷嚏者为危症。又方，生半夏研末吹之，或加皂角、细辛等分，为末吹之……治不省人事，口噤不开，兼治诸厥方。急用针刺十指角，离甲一韭叶许，出血立苏”。这些方法被《医宗金鉴》等官方采用，历经临床检验。九窍在中医的治疗中运用广泛，如用砂仁等药塞鼻治疗急性乳腺炎，取嚏法治疗尿潴留，吹耳法治疗中耳炎，肛门外洗或敷药治疗痔疮及脱肛等，在腰扭伤的救急中，还有用硼砂点眼的治疗方法，效果肯定。名医龚士澄在《跛鳖斋医草》中有详细记载，“轻症日点一次，重者两次，三五日痊愈。并不伤眼。此法较委中放血治腰伤尤妥”。这可能与九窍与五脏相通的理论相关，目前西医也有经鼻或经气道给药。

——心肺复苏，多途施救

中医也有自身的心肺复苏法，如在《普济应验良方》记载自缢的急救中，“用手挽着此人头发使颈伸直，不能使头垂下。一人以手按揉胸上，数动之；一人摩捋臂胫屈伸之。若已僵，但渐渐强屈之，并按其腹”（这与西医心肺复苏法、海姆立克急救法相通，可以促进胸腹收缩与舒张，有效地进行气体交换）。如此约半小时患者气从口出，呼吸、睁眼，继续按压（犹引按莫置，亦勿苦劳之），再过一会儿，少少喂食姜汤或桂汤（兴奋呼吸、心脏）。然后让两个人用管吹其两耳，“此法最好，无不活者”[2]。可见中医除了心肺复苏，还有肢体经络按摩、药物刺激等手段急救，还运用了吹耳等方法，溺水等急症还会使用还魂汤等中药急煎施救及针灸急救，这些都与心肺复苏的原理相通，可增加急救成功率。

——注重针灸，刺激经穴

经络与针灸是中医学对世界医学的伟大贡献，是古人“内观反视”修行过程中对人体深入认识的明证，被广泛应用于急救等领域。《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了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救醒虢国太子的昏迷假死。针刺或按压人中穴可急救晕厥，十宣穴放血可急救中风、中暑、高热等，《医宗金鉴》提出：“商阳主刺卒中风，暴仆昏沉痰涩壅，少商、中冲、关冲、少泽、商阳，使气血流行，乃起死回生救急之妙穴。[3]”在中风发生后行手十二井穴刺络放血以急救，此法中医已用千年，日本、法国、埃及等国也很重视。美国Jeffrey L. Saver的研究表明，每延误1分钟，就约有190万个脑细胞死亡，导致140亿个突触和7.5英里的神经纤维损失，缺氧的大脑每小时的老化程度相当于3.6年。因此，中风发生后每分钟都是急救的宝贵时间，治疗越早受益越大。倘若情况危急，民间还常用缝衣针或瓷碗、瓷杯打碎取利刃面代替针具刺破位于手十指指尖的十宣穴或手十二井穴，放出少量血液，达到临时急救的效果。临床及研究表明，本法对缺血性和出血性脑卒中均有确切疗效。如今，井穴刺络放血法急救中风已成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社区适宜推广技术之一。内关穴、至阳穴可缓解心绞痛及心律失常，足三里、灵台或至阳穴能快速缓解急性胃痛。以指代针，按压至阳穴可治疗急性胃痛、胃痉挛。高树中教授曾以此法治疗急性胃痉挛数十例，几分钟内必能止痛，屡试屡效。此外，胆囊点按压迅速缓解急性胆绞痛，承山穴按压缓解肾绞痛，三角灸治疗疝气，合谷止牙痛，刺十宣、针大椎、合谷、少商、尺泽可退高热。这些被中医临床广泛应用，也被部分西医同道所借鉴。针灸让缺医少药时随时自救变为现实。

——善于变通，重视外治

中医急救方法灵活多变，有内治、外治、针灸、推拿等诸多法宝，又取材广泛，善于变通。韩愈《进学解》提到“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中医治病擅长应用生活中常见的药材、食物，如葱白、豆豉、生姜、萝卜等，甚至童便等“无用之物”。《镜花缘》就记载有“童尿、烧酒各半碗治跌打损伤”的验方；姚荷生老中医曾自服童便治疗其肺结核大量咯血，半小时出血约1000ml，饮用3碗，当日减少，次日即愈。再如《苏沈良方》用白萝卜滴鼻治疗偏头痛，疗效卓著；白萝卜汁口服治疗煤气中毒也有很好的效果……这些验方，简便廉验，即是在缺医少药时采取的应变措施和经验，也反映了古人活用方便之物的智慧。

外治法方面，隔盐艾灸神阙穴是回阳救逆、治疗休克的重要手段。再如古代治疗腹中痞块多用芒硝、独蒜、大黄等捣作饼贴于患处，以消为度。王琦院士曾根据古书治深部脓肿的经验，用本方治疗急性阑尾炎，有效率高达96%。现代医家应用大蒜头、芒硝配合大黄调醋外敷治疗深部脓肿及急性阑尾炎，也取得了理想的疗效。《肘后方》生石灰外涂治疗水火烫伤等，这些方法经过了历代医家的实践，疗效可靠。此外，中医的外治常与经络学说、天人合一的“全息胚”学说相联系，如针灸取穴类似，有时还会左病右治、上病下治，药物不一定直接作用在病灶处，反而起效很快。

——注重扫尾，不留遗患

急救以保命为先，现代医学对后期的康复和后遗症的处理有待完善，中医在急救中则考虑更为周全。比如在跌扑坠伤后多服用复元活血汤等祛除瘀血，可较快促进病情恢复，还可防治脑震荡等多种后遗症；在溺水的治疗中，中医除了注重俯卧等法排出胸腔及胃中积水，一般在溺水者清醒后多予饮用健脾利水药物祛除体内残存积水。同时饮食起居也受到医家的广泛重视，注重饮食忌口和起居禁忌，防止疾病再发或加重，如《思考中医》中记载的蛇咬伤后需要忌盐，外科疾病习惯上忌食发物，特别是在将要愈合的时候，犯了忌口往往会使疮口重新再破，而且周围很痒、很难受。此外，一切痈疽、创伤皆当禁房事。李可老中医告诫：若犯禁，轻则愈合后留有黑疤，重则肾气败亡而死。可见古人既重视急救的过程，也考虑到对病患的远期影响。

对中医急救经验的继承，不能厚今薄古，而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珍惜古人的宝贵急救实践经验，分辨良莠，取其精华，在临床上进一步深入研究和推广，以开阔的眼光和胸怀促进中西急救医学的汇通发展。

（提示：急重症请优先拨打120，中医急救适合辅助或条件有限时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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